Chapter 25

高岑岑兩天之後收拾東西踏上了去往異國的旅途。

來送的除了高鹿兩家父母，還有幾個玩得來的好朋友，唯獨缺了一個堪稱青梅竹馬的鹿呦呦。

何瓊向高岑岑打招呼，說她身體沒有好透，體質虛弱，還需要在家靜躺幾天，就不能親自送他上飛機了。

“反正很快就能見面的，你知道的，呦呦已經開始在上德語班了。”她對著高岑岑說話，看的卻是一邊的程鳴。

告別的時候，高岑岑與程鳴熱烈擁抱，拉他悄悄說體己話的時候刻意問：“我阿姨的話，你覺得能信嗎？”

程鳴實話實說：“我反正不信，你信不信？”

“信才有鬼！”高岑岑笑：“昨天我跟她通話的時候，她說正在家裏啃豬蹄，趙小柔的電話同時切入，已經約好了要一起出去逛街。”

程鳴毫不意外：“她就是這種打不死的小強，月月掉血也沒見戰鬥力有所下降，病殃殃的躺著才讓人覺得奇怪呢。”

“那她怎麽不過來送我？”

“你是真傻還是裝傻，千言可就在你後面站著呢。上次鬧得滿城風雨，要換成我，我也不能過來丟人現眼啊。”

“你倒是見多識廣。”

程鳴攤手：“實踐出真知嘛。”

高岑岑搖頭，頗帶幾分老成地拍了拍他肩膀，語重心長道：“呦呦是個挺好的女孩子，你也是很可靠的人，只要以後別三心二意了，好好對她不行嗎？”

程鳴說：“別打感情牌，就她那別扭勁，我恨不得離她遠遠的。”

“你就口是心非吧，你們倆都有這毛病，非要棺材才落淚是吧？”高岑岑將背包往身後一挎，說：“我真走了，以後有事電話聯系！”

程鳴又喊住他，說：“岑岑，你信不信，她肯定來了，就在這機場的某個角落看著你，不近也不遠。”

高岑岑真地環顧下四周，說：“來就來了唄，妹妹送走老大哥，反正她現在對我沒一點肖想——她的原話。”

程鳴兩只眼睛都是一亮，說：“真的，她真那麽說的？”

高岑岑一點下巴，逗他：“剛剛誰說的要離她遠遠的？”

程鳴嗤一聲，順著高岑岑的手往一處看。那人也正看著他們，立馬心虛地往後一轉，縮著頭的小鵪鶉似地往前跑。

兩個人都笑了。

鹿呦呦一場小病來得雖說來得氣勢洶洶，在全家好吃好喝的照顧下卻是一連快活了好幾天，非但沒有面黃肌瘦反而胖了幾斤。

一張小臉也跟著屯肉，照鏡子的時候尖俏小下巴已然變得圓潤，連同臉頰兩邊原本淺淺的酒窩居然加深不少。

晚上輔導小雨寫作文《我最好的朋友》時，小雨動筆寫好的第一句話便是“我最好的朋友呦呦阿姨有一張圓圓的臉蛋”。

鹿呦呦一把抓住她手腕，急了，說：“不對啊，小雨，你看我怎麽能是圓臉呢，分明是個標標準準的瓜子臉，你這有點不實事求是哦！”

小雨扭頭特別仔細地註視了鹿呦呦一眼，又趴回到桌子上，一筆一劃很是認真地寫：“雖然看起來有一點胖胖的，但她卻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
“……沒那麽誇張吧？”鹿呦呦趕忙抓過桌上的手機照臉，撥著下巴左看看右看看，餘光卻恰好瞥到門外過來的兩個人。

柯藍的聲音先進來，說：“小雨，程鳴哥哥來了，過來喊人。”

鹿呦呦擡眼一眼，理得幹凈利索的頭發，高大勻稱的身材，還有笑起來便有陽光煦風的一張臉，不是他是誰？

他朝裏面招手，說：“小雨，你看我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了？”他將一枚閃閃發光的發卡放在桌上，視線很自然地移到鹿呦呦身上，說：“你也在？”

鹿呦呦支吾一聲，算是答應。

柯藍過來拍了拍小雨肩頭，說：“喜歡嗎，這是程鳴哥哥特地給你買的，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個這樣的小皇冠嗎？”

小雨一反常態，哼唧一聲躲過去，低頭撅嘴板著臉，一副好大不樂意的樣子。柯藍拿著發卡來逗她，說：“不懂禮貌，你不喊人，這小皇冠就真不給你了啊？”

小雨眨巴眨巴眼睛，小心瞥了一眼那亮晶晶的東西，最終理智戰勝情感，往鹿呦呦懷裏一紮，眼不見心不煩。

柯藍忽地動了氣，手指戳她腦勺上，說：“越來越不懂事了！”

小丫頭扭了兩扭，用力吸溜幾下鼻子。鹿呦呦深感尷尬，摸摸小雨腦袋，求助地看向一邊的程鳴。

程鳴正從柯藍手裏拿過發卡，放回到桌面上，輕松地說：“幹嘛跟小孩子計較，你小時候脾氣肯定比她還大。”

一句話說得柯藍又是惱又是笑，反問：“怎麽，你認識我小時候嗎？怎麽敢說得好像親眼見到過一樣，我以前可懂事了。”

程鳴一個遲疑，她立馬不滿：“你這是什麽表情呢！”

旁邊鹿呦呦聽得牙根一陣泛酸，柯藍看出她不自如，拉過程鳴往外走，說：“到我房間來，有個好東西給你看！”

晚上補習的時候小雨總是心不在焉，兩手托著下巴一會一個唉聲嘆氣。

鹿呦呦往她額頭點了下，問：“到底怎麽了，我的小祖宗，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，程鳴偷吃過你的糖？”

小雨不肯回答，一直到把作文磨磨蹭蹭寫完，抓著筆在草稿紙上亂畫一氣，這才不甘心地拉過鹿呦呦的短袖，說：“小鹿老師，我姐姐馬上不要我了。”

鹿呦呦一怔，想這是哪跟哪呢。可瞧她一臉嚴肅的樣子，又完全不像是在說謊話，於是撥開她散到眼睛上的碎發，問：“小雨怎麽會這麽想？”

小雨吸溜兩下鼻子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，很是傷心地說：“姐姐最近總是好晚才回來，我要她早一點回來陪我，她總是說有約會有約會……”

鹿呦呦急咻咻：“你姐姐是跟誰約會呢？”

小雨含著眼淚朝她眨巴眨巴眼睛，鹿呦呦打兩下嘴，說：“你繼續說吧。唔，其實你年紀還小不會理解，人長到你姐姐這麽大，都是很想跟男孩子約會的。”

小雨梗著脖子很認真地糾正她：“可是她說她要跟那個人結婚了！”

“……”鹿呦呦直犯抽抽，忍著心絞痛道：“人想結婚也是非常正常的。”

小雨將手裏的筆一扔，忽然很傷心地掩面哭起來。鹿呦呦一邊小心觀察門外，一邊趕緊安慰這位敏感的小姐。

“小雨，你別哭啊，一會你姐姐還以為是我欺負你呢！你姐姐想嫁人是一件好事啊，以後多一個人來疼你，這樣不好嗎？”

小雨嗚咽半天，這才緩過氣來，說：“不好，不好，一點都不好。爸爸媽媽都是這樣，不結婚的時候都是好好的，再結婚之後就都不要我了。”

“你姐姐不一樣的！”

“一樣的，都是一樣的，他們都不要我了。”

關於小雨一家的情況，鹿呦呦有個大致了解，父母離異，重新組建了新的家庭，因為擔心帶著一個女兒諸多不便，就交給了柯藍照顧。

家家有本難念的經，這裏頭的孰是孰非，身為外人的鹿呦呦不想過多評價，與她而言，最重要的還是安撫好小雨的情緒。

她抓住小雨的兩只手，拉她在自己懷裏坐下，說：“我給你說個我朋友的故事吧，她跟你一樣，從很小的時候開始，爸爸媽媽就都不在身邊了。可她沒有你這麽幸運，還有一個那麽漂亮的姐姐。

“沒有辦法，只好一個接一個地在親戚家裏寄住，平時說話不敢大聲，吃飯不敢多吃，就連睡覺都時不時會醒過來，就怕有人把她連行李一起扔出家門。”

小雨聽得入神，鹿呦呦剛一停頓，她就扭扭身子，催促：“後來呢？”

鹿呦呦抱著她一晃，說：“後來啊，她終於回到了爸爸的身邊，可還沒有待多久，她爸爸就因為一場事故去世了，她又成了沒人要的小孩。”

小雨一下又咧開嘴，哽咽道：“這個孩子好可憐啊，小雨也好可憐啊！”

鹿呦呦嘿嘿笑：“別哭啊，我還沒說完呢。幸好老天爺不是瞎眼的，看她這麽可憐，就給了她一個新家，家裏有對她特別好的家長，有愛跟她一起跳皮筋的小妹妹，最快活的是還給了她一個永遠都陪在她身邊、永遠都對她好的哥哥。”

小雨安靜下來，充滿期待地問：“那你這個朋友……後來有跟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嗎？”

“當然了。”鹿呦呦連連點頭，說：“她再也不用過那種顛沛流離仰人鼻息的生活了，她在新家生活得很快樂很幸福。這個故事告訴我們，人只要一直往下生活，就一定能遇見好事。”

小雨似懂非懂，鹿呦呦刮了下她鼻子，說：“所以啊，跟我這個朋友相比，你已經夠幸福了。而且我跟你保證，你姐姐是一定不會離開你的，因為她雖然有時候脾氣不好，但我可以看出來，她是一個非常好的人。”

小雨表示同意，點頭如搗蒜：“是的，我姐姐她特別好，以前我們很窮的，可她總是把好吃的都留給我。我有時候淘氣，她也不會罵我，看我生病還會哭呢！”

鹿呦呦說：“那不就好啦，你還要擔心些什麽呢？”

門忽然被人敲響，小雨的一聲倒吸氣裏，鹿呦呦隨她一同扭頭去看。幸好不是柯藍，程鳴一張笑臉出現在門外，說：“我準備走了，不知道有沒有人想跟我一起？”

往事歷歷在目，鹿呦呦接受之前幾多猶豫。小雨卻好像比她還焦急，從她身上蹦下來，推著她道：“快點去吧，小鹿老師，程鳴叔叔在等你呢！”

程鳴吞了枚雞蛋似地張開嘴，往門裏大步走，疑惑道：“小雨，你喊我什麽呢，叔叔？我有那麽老嗎？”

小雨特實誠地回答：“是小鹿老師讓我這麽喊的，她還不許我喊她姐姐，要我喊她阿——”鹿呦呦沖過來捂住小雨嘴，朝小雨一陣擠眉弄眼。

她看向一邊滿臉促狹的男孩，道：“別廢話了，咱們趕緊走吧。”

長路，燈火，樹蔭下。

鹿呦呦念念有詞，不許問，什麽都不許問，特別是有關叔叔和阿姨的問題，我可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呢！

程鳴推著車子：“那個——”

鹿呦呦捂住耳朵：“我就隨口那麽一說，小雨就記住了，我有什麽辦法？其實按年紀，咱倆確實能當叔叔阿姨了，你個老黃瓜刷什麽綠漆呢！”

程鳴噗嗤笑起來，迎著鹿呦呦射過來的一陣眼鋒，聳聳肩道：“誰問你這個了，我是想問你剛剛說的那個故事是不是真的？”

鹿呦呦吞下一口黃蓮，切道：“騙小孩子的你也信，怎麽著，是不是感覺我編得特感人特發人深省，連你都感動了？”

程鳴睨她一眼，說：“我進門的時候，瞧見你眼角還有淚呢，要真是編的，你這演技也真是夠了得了。”

鹿呦呦連忙抹一抹眼角，說：“誰流淚了，在本小姐的字典裏壓根就不知道‘淚’這個字。”

程鳴揭人傷疤：“前幾天喝醉，扒著人車門不肯放，邊表白邊大哭那個，請問是誰？”

臊得鹿呦呦來捂程鳴嘴，說：“還能不能一塊愉快的玩耍啦？”反被停下車子的程鳴控制住兩手，她一陣跺腳：“我喊非禮啦！”

程鳴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，被夜裏的燈一照，透出棕色的光澤，玻璃珠子一樣。他微微仰著下巴，散漫地說：“這麽急吼吼地撲過來，不就是想我非禮你嗎？”

鹿呦呦著急：“你渾蛋！”

程鳴一聲高一聲低，暗搓搓地說：“既然是渾蛋，就更要非禮不可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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